傅石雖然已經不在了，但是他突然闖入而掀起的風波並沒有因他的離去而平靜下來。沈曜總覺得自己和範雪晨之間有什麽不對，但是他又找不到問題的所在。

他和範雪晨的生活還和以前一樣，相互沈默的次數卻比以往增加了，這也使得潛藏在他心底的不安與日俱增。這種不安的因素又促使他更頻繁的周旋於各種應酬與宴會，直到他開始第一次不回到這座有著範雪晨的房子裏。

“雪晨……”沈曜拉住了範雪晨的手，“我昨晚喝醉了，就住在薛澤那裏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範雪晨那張蒼白的臉上除了淡淡的疲倦，並沒有特別的情緒。

“你不生氣嗎？”沈曜看著他，眼睛裏也不知道是輕松還是惱恨。

“不。”範雪晨垂下了那雙鴉羽似的眼簾，“你有你的事要做，不是嗎？”

沈曜放開了他，坐到一旁的榻上，按了按自己的額頭，說：“你的畫展快開完了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你想到以後要做什麽嗎？”

“我……”範雪晨猶豫了一下，就沒有再說下去。

“雪晨，你過來。”

範雪晨看向他，看見他坐在那空空蕩蕩的地方，似乎顯得分外孤單與疲累，他心裏一動，也就柔順地走了過來。

沈曜將他抱在懷裏，輕輕地吻著他的唇舌，手上也一粒粒地將那禁欲的盤扣給解了開來。他邊撫著那蒼白的肌膚，邊苦惱地道：“不知道為什麽，我總覺得我抓不住你……”

範雪晨幽幽地道：“怎麽會，我不是一直在這裏嗎？”

“對，你一直在我的懷裏，可是……可是我卻找不到你的心，你告訴我你的心在哪裏？”

“就在這裏。”範雪晨將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，眼裏不知不覺流下了兩行清淚。

“雪晨！”沈曜連忙抱住了他的頭，擦拭著他臉上的淚，“你心裏有事？是在生我的氣嗎？”

“不。”

“那是為什麽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告訴我，雪晨，你想要什麽？”按著他的下巴，讓他不能夠逃避自己。

“我……我只想畫畫。”範雪晨呢喃道。

“畫畫？”沈曜覺得他的話很可笑，“你不是一直在畫？”

“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畫了……”

沈曜慢慢松開了他，突然覺得心也冷了下來，說：“那你現在就去畫吧。”

沈曜走出了這間畫室，他有一種感覺，他不想再走到這裏面了。

曾經他以為與這個人睡在一張床上就是得到了他，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。這種看不透、抓不住的感覺讓他放不下、撇不去，但是又同樣讓他覺得心灰意懶、疲倦不堪。

日子就這樣在反反覆覆之中悄然流逝。

這天，沈曜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了過來，是手機將他吵醒了，當他掛斷了電話，突然看到手機上顯示著今天的日期：十二月二十九號。他忽然想到範雪晨的畫展快開完了，也許今天就是閉幕的時候。想到這裏，就起身去洗了澡，穿起了衣服，讓李進開車過來，然後到畫展去。

外面在下著雪糝，裏面空空蕩蕩的，似乎沒有人在。但是一走進去，沈曜就看到一個穿著鮮紅色大衣的女人站在一幅畫前，身體在抽泣著。

沈曜走近了才看清她是那個跟著範雪晨學畫的女學生張靜遠。

“雪晨在上面嗎？”

張靜遠猛然回過頭，看到他時臉上不由露出一種又驚又喜的表情。她連忙又低下了頭，說：“在！在……”

沈曜正要走，張靜遠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，“沈先生……”

“有什麽事？”沈曜看著面前這個如小兔子般驚惶的少女，低低問道。

“我……”張靜遠咬著飽滿的嘴唇，眼中的淚水又如雨一般落了下來。

沈曜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，她就不由自主的倒在了沈曜的身上，泣道：“沈先生，求你……求你和範先生說……”

“說什麽？”沈曜既沒有擁抱她也沒有推開他，就那樣站著，任她倚在自己的身前。

“別讓我走……我……我還想和範先生學畫……”

“雪晨為什麽要讓你走？”

“呀，是沈先生嗎？”白玉薇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。沈曜擡起頭就看到她，然後是走在她身後的範雪晨。

不用沈曜伸手推，張靜遠已經彈了開去，臉上呈現出羞恥的紅色，然後轉身飛快的跑了出去。

“沈先生，好久沒來我們這兒了？”

沈曜忽略了她的話，直接走到範雪晨的面前，說：“雪晨，我來接你。”

範雪晨看著他不發一言。

“今天是最後一天了，沈先生來得真巧。”白玉薇笑著走開了。

“雪晨！”沈曜拉住了繼續向前走的範雪晨，將他面向了自己。

也許有一個星期沒有見到範雪晨了，他的臉色比之前似乎更加蒼白了一些，也更加的憔悴了一些。但他的人在這樣的蒼白與憔悴中，偏偏讓人覺得更加的超脫與飄逸了。

“雪晨，剛才我並沒有抱她。”

範雪晨的眼簾低低垂著，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。

“她只是求我，求我讓你不要讓她走，她想繼續跟你學畫。”

“她的心不在畫上。”範雪晨淡淡的道。

“那在什麽上？”沈曜因為他的回答而輕舒了一口氣，順口就問道。

“你不知道嗎？”範雪晨輕瞟了他一眼，目光是那麽的冷淡。

“你是說我嗎？”沈曜不在意地笑了一下，“可是我的心裏只有你。”

範雪晨轉了身就往外面走。沈曜怔了一下，連忙就跟了過去。

天空中飄飄悠悠的開始落下了一片片的雪花。範雪晨此時就站在這一片潔白的世界上，停駐了腳步。

“雪晨。”沈曜從後面伸過手，攬住了他的腰。

範雪晨回過了頭，冷冷地看著他。

沈曜被他眸子中的雪光照得心裏一緊，不由柔聲說：“我們一起回去吧，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！

範雪晨僵硬地被他抱在懷裏，聲音是那麽的冷寂：“是嗎？”

沈曜察覺出了不對，連忙道：“對不起！我……”

“別說了……”範雪晨推開他就要走。

“雪晨！”沈曜急忙抓住了他，說：“是我不好！你別生氣……”

“我不想聽！”範雪晨邊搖著頭邊說道：“我一個字都不想聽你說……”

“雪晨——”

“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？”

“我——”

“我知道你不想應付我，你隨時可以走！這是你的權利，我不會勉強你！真的，沈曜，你隨時可以去找更多你喜歡的人，我不會阻止你……”

“雪晨！”沈曜抱住了他說：“我知道是我不對，我不該不回家，不該不來見你，但是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離開你！雪晨，你相信我！”

“這都無所謂了，沈曜。我們兩個人心裏想的從來都不是一回事，你想要得到更多，一旦滿足了你，你就不會在意了。但是我什麽都可以不要，我只要一顆完完整整地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心……”他說著眼裏滴下了一滴眼淚。

“你為什麽從來不對我說？”沈曜邊擦著他的臉邊道：“我以為你的心裏沒有我，我很痛苦……”

“難道我不說出來你就什麽都不知道嗎？”

“我——”

“你一向習慣於讓別人來取悅你、滿足你，那些你看得見的才是你真正喜歡的。但是我不會做，我永遠也做不到那樣……”

“我不要你那樣！雪晨，我只要你向我袒露你的心意，你知道嗎？你不回應我的時候，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傻瓜，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！我怕你生我的氣！我也怕你不理我！”

沈曜抓著他的雙肩，說：“我想要走進你的心裏，想要知道你對我全部的心意，可是你好像總是在害怕我知道，你讓我覺得心神不寧，我根本抓也不抓不住你，你知道嗎？”

範雪晨的低垂著眼簾，潔白的雪花沾在那不斷抖動的長睫上，像似晶瑩的淚珠。沈曜擁住了他，輕輕吻去了上面的雪花，說：“我們回去，好不好？”

“回哪裏去？”範雪晨微微哽著聲道。

“回我們的家。”

“沈曜……”範雪晨慢慢地抱住了他，顫聲道：“你知道我在害怕什麽嗎？”

沈曜心疼的撫著他的背，說：“是什麽？”

“因為你擁有的太多，而我卻……太少……”

“怎麽會？”

“你不會明白這種感受……”

“雪晨……”

“也許你擁有我只是一時地滿足了你心靈的一個角落……”

“不是這樣！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不過的！”

“是什麽都不重要了……”

“雪晨！”

範雪晨打斷了他的話，說：“不用再說了，我相信你這一刻的心。”他擡起頭，睜著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眸看著沈曜，他的目光是那樣的專註與純凈，仿佛要望進沈曜的靈魂深處。

沈曜從來沒有見過他用這樣一雙眼睛看過自己，此時自己就仿佛變成了一幅畫，在他的心中一點一滴的描摹出來。

“雪晨！”沈曜忽然覺得很激動，那種日日夜夜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。這一刻，他似乎覺得自己終於擁有了範雪晨，還有那一顆他總也摸不到的心。

“我們一起回去！我一定會好好愛你，再也不會讓你難過！”

沈曜想擁著他走，但是範雪晨卻拉住了他的手。

“雪晨，你還不肯原諒我嗎？”

範雪晨看著漫天的雪花從他們的眼前飄落，輕聲說：“沈曜，下雪了……”

“是啊，下雪了。”

“一年又要過去了……”

“雪晨，你怎麽了？”

範雪晨動了動那兩片像雪花一樣的嘴唇，顫聲道：“吻吻我，沈曜。”

沈曜心裏一動，隨即抱著他吻了上去。他的嘴唇本來是冰涼的，但是一遇到沈曜的唇，那兩片冰涼的嘴唇就像是雪花一樣融化在這樣熱烈的交融中了。

“雪晨……”沈曜滿足地註視著他，心中的笑意從眼底透了出來。

“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這樣吻我了……”範雪晨靠在他的懷中，聲音顯得那麽的孤獨而哀傷。

“傻瓜，我會永遠這樣吻你的。”沈曜又低下頭對著那艷艷的薄唇吻了上去。

他的臉碰到了一陣熱流，他睜眼一看，原來是懷中的人又流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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